海士 | 泡沫宝石
TV海士，AU
一则买椟还珠的故事
1
1854年，负有盛名的炼金工房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条人鱼。人鱼名叫门矢士，自从记事以来就被养于水箱，生活在一堵看不见的墙后，供人惊叹称奇。
好景不长，工房的学徒发现士的肚子里长出了一颗宝石。宝石之大，稀世罕见，而且还会继续长大，但它会侵蚀士的全身，进而夺走士的性命。炼金术师将宝石命名为“破坏之女王”，将人鱼密不透风地看管起来，谢绝一切访客，令警卫每天巡逻住处八次，不分昼夜。
士的身体从没有成长过，但待在水箱中有一股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，仿佛刚羽化的蝶被茧箍紧。监护者们虽然常常对人鱼的安全严阵以待，但顾此失彼，对“门矢士”疏于关心，因而士对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，只能放任越来越强烈的疑念冲刷心房。
宝石的传闻在坊间不胫而走，盯上宝石的宝物猎人海东准备潜入守卫森严的工房。越难得到的宝物，越是有得到它的价值；夺取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奇迹，对于海东来说是信手拈来的想法。
2
晴朗的晚上，海东出现在士的面前。
月亮悬挂在高耸的天窗，水箱摇曳的波光映在墙壁上，像塞壬的歌声。
警卫的巡视刚好结束，士靠在水箱的角落昏昏欲睡。
一道影子落在他的眼睑上。这个时候应该没人来才对——士缓慢地睁眼，看到一个瘦削的男人。
男人的外表和士的人类半身年龄相仿，鸭舌帽压着翘起的黑发，帽檐下是一张轻飘飘的笑脸。
“呀，晚上好。”
“你谁？”士皱起眉头。
“路过的宝物猎人。哦，人鱼的尾巴真漂亮，真是名不虚传。”宝物猎人语气轻佻，笑容中包裹着锐利的目光，将士从头到尾细细打量。月光下，士的尾巴散发着柔和的粉色鳞光。
“你是从‘外边’来的？你要找什么宝物？”人鱼按捺住疑惑又兴奋的声音，支起上半身。
“我想想，”宝物猎人把帽子摘下，顶在食指上转了两圈，“你是人鱼，应该知道海底的宝石‘破坏之女王’吧？”
“真不巧，你问错人了。你说的什么宝石我是一点没听说过，但你说的‘海底’我倒是很感兴趣。”
“不知道海吗？那真是可惜。”宝物猎人这样说，语调却没有什么惋惜的意味，“不过说到海，我的名字就叫海东，海东大树。”
3
当晚士彻夜未眠。
海东在下一轮警卫来之前准确无误地走了，走之前给士留下了海和人鱼的传说。士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莫大的兴趣，逐字逐句地咀嚼小人鱼的故事，并且开始认定自己的故乡是海。
海是很大的水箱，比现在的还要大得多。海的味道是腥咸的，海风是凉爽的；人鱼是海的儿女，太阳升起来的时候，饮下毒药的小美人鱼将化为泡沫。
幻想在冰冷的水箱中沸腾。士想要从水箱中出去的愿望日益迫切，他不想留在一个拒绝他的世界里；他希望海东能够再到自己面前来，把他带回他的故乡。
愿望不久就实现了。第二个晴朗的月夜，海东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。
“我之前说的宝石，只有人鱼能找到。只要你肯告诉我宝石的所在地，我就带你出去。不用担心，到了海边，你自然会知道它在哪里的。”
“如果我到了以后不想告诉你呢？”
“你会想告诉我的。”海东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，让士有些气恼。
4
翌日，乔装成工人的海东把士藏在木桶里带了出来，乘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。
为躲避追兵，海东带着士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一夜，终于找到一处偏僻的旅店用以歇脚。
“饿了吧，士，要吃点什么？”
“吃你的肉。”士把头从木桶中伸出来，坏心眼地露出虎牙，“人鱼都是吃人肉的，你应该不知道吧？”
“哎呀，好吓人。没办法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，那就让你咬一口吧，”海东笑嘻嘻地把手臂送过来，“只能咬一口哦。”
猝不及防地，士探出身子，猛地咬了海东一口，随即吐了出来。
“呸、呸，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肉。”士抹着嘴，露出嫌弃的神情。
“好过分啊，士。”海东委屈地皱起了脸，“你等一下，我去要方巾和酒。”
哼，这小子还挺有诚意的，居然真的愿意被我结结实实地咬一口，士愉快地想着。没多久他听见楼下海东故意提高的声音：“掌柜的，我在来这儿的路上被一条狗咬了，麻烦给我一块干净的方巾和酒”，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。
和海东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端着的一大碗海参粥。据海东说，这是他借了厨房亲自做的。
士喝掉粥，不情愿地望着海参。
“怎么了士，你不能吃海参吗？”海东诚恳地发问，士却似乎能从中听到幸灾乐祸的窃笑。
士不服气地往嘴里扒拉海参，但最终还是恶心得吐了出来。
“我要吃鱼，要上好的鳕鱼。”人鱼放弃了最后的挣扎，露出怨愤的眼神，撅着嘴说道。
5
“破坏之女王”令世间着魔，只要杀掉人鱼就能得到它，人人都做着靠它得到荣华富贵的梦，海东想要得到它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想法。
海东活了二十年，说的真话不超过三句。他似乎早就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成为小偷和骗子的，只是尽心尽力地演着一个没血没泪的王八蛋。当士问他为什么想找宝石的时候，海东随口说了句，为了把哥哥从高利贷业者的手下救出来。
士投来狐疑的眼神。海东无所谓，他漫不经心地想，最好别相信，要是相信了的话，我还怎么当好海东大树呢？
水箱尚且不能容纳士，木桶自然更加捉襟见肘。士经常只有半身能完全浸在水中，睡着的时候也常常靠着墙壁。士熟睡时的呼吸平稳又温柔，海东不动声色地凑近，吻了他有些孩子气的嘴唇，味道湿漉而冰凉。
连日来，海东带着士东躲西藏。江洋大盗长年流浪，习惯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，但不习惯身边带着一条人鱼。他向来是轻飘飘的，独来独往，起风的时候出现，风停的时候消失，没有人能抓住他，但他此刻竟然甘愿被士——而不是宝石抓住，不知道爱的海东模模糊糊地想道，到底有什么奇迹能比宝石还珍贵？
6
海东的肉虽难吃，做饭的手艺却十分上乘，即使是吹毛求疵不可一世的士，也被治得心服口服。然而逃亡的途中海东的料理技术日渐精湛，士的胃口却仍然越来越差，压迫感变成了剧痛，最后无论吃什么都会吐出来。
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。海东带着士驾马车向海边进发，在海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屋里，有他在计划开始前就早已准备好的杀鱼取石和毁尸灭迹的工具。
抵达海岸的前一天，海东带着士逃离来路不明的追捕，赶路赶得精疲力竭，在马车车厢里睡着了一小会儿。士全身都在痛，睡不着觉，为了把风，把一把小刀藏在怀里。他隐约地想起海东第一次来到他面前那个夜晚，月亮像水一样倾泻下来，不像这座经常黑沉沉的车厢，但如今也像他看不见摸不着的故乡。
士望向海东，看到海东的上衣口袋里一张纸条，顺手抽了出来。是海东的哥哥的信，皱巴巴的纸条上写着欠款家里会想办法解决，让海东不要错上加错，早日回家，落款日期是三年前。
等找到宝石，我和他都能解脱了。士闭上眼睛，在剧烈的疼痛中露出了平稳的微笑。
7
天快亮的时候，士和海东到了海边。海东要把马车停在隐蔽的地方，于是士先下了水。
海是很大的水箱，比之前的还要大得多。海的味道是腥咸的，海风是凉爽的。人鱼终于能被海所拥抱……却感到了强烈的陌生。士在海中游了一会儿，那好像要把他挤扁的压迫感和剧痛还是没有消失。
海浪自顾自地舔着人鱼的尾巴，人鱼却第一次觉得不会在水里呼吸，一走神就要溺死在海里。士不知道自己的努力和旅途都是为了什么，子虚乌有的乡愁击倒了他。
看到海东回来，士愣了很久。最终士木然地说，“我还是什么都没想起……抱歉。”
海东拿着绳索和刀子，藏在身后的手紧了又松，虽然身体还在犹豫要不要杀掉士，但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。
他说出了实情：士是出生在培养缸里也将死在培养缸里的人造生物，也说了士就算不被他所杀，也会因为血行扩散的宝石而死掉。
“士，跟我一起逃吧……”海东流着泪，声音已经变了形。
“那么，看来我不能像你告诉我的那个故事一样变成泡沫而死了，”士只是淡淡地说。
太阳升了起来，追兵找到了他们，远远地能听到嘈杂的人声。
士背对着阳光，露出平静的笑，用藏起的小刀剖开了自己的肚子。血染红了海水，朝阳下被血涂满的宝石仍然发出了灿烂夺目的品红色光辉。
END.
虽然写的时候没意识到但是写完发现跟这首歌好搭（……）小读者们有兴趣可以听听
